close

http://images-eu.amazon.com/images/P/0595279988.02.LZZZZZZZ.jpg

http://static.ideefixe.com/images/331/331036_2.jpg

http://www.traditionalshotokankarate.co.uk/yagyu_munenori_portrait.jpg

http://img152.imageshack.us/img152/8963/yagyumunenorifn1.jpg

作者:柳生宗矩  維基百科介紹

 
《兵法家傳書》出自和宮本武藏同時期德川幕府的重臣柳生宗矩之手。他一生的軍事生涯成就輝煌,在其著作中也對畢生經歷的反思有所陳述。《兵法家傳書》分別由〈活人劍〉、〈殺人刀〉組成。〈殺人刀〉代表用以消除動亂和暴力的力量;〈活人劍〉則是指察知與預防即將出現的問題。

 

柳生宗矩是日本歷史上著名的武士,江戶初期曾任德川秀忠、德川家光的兵法師傅。自稱年過五十之後,才領悟兵法奧義,精通「不戰而屈人之兵」之兵法真髓,於1632年完成新陰流的技法與理論集大成的《兵法家傳書》。

 

《兵法家傳書》與《五輪書》並稱日本近代武藝之書的二大高峰。柳生宗矩明確表示,這些原則,「不僅僅適用於兵法,所有的藝術和科學,所有的生活之路,也都應該這樣要求。」 說得更準確一些,看待兵法的學問,存乎一心,善用者得到大用,取之不盡,用之不竭;不會用的人,則兵法不過打打殺殺,你死我活。

 

第一卷  殺人刀 

 

古語說,“兵者,不祥之器也,天道惡之。不得已而用之,是天道也”。為什麼這麼說?因為天道是讓人生存,給人活路的“道”,所以戰爭是不吉祥的東西,是違背天道的,勢必為天道所譴。

 

但是,這句古語中也包含了另外一層道理,那就是,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進行戰爭,是乎天道的。春風輕拂之時,萬物生長,百花盛開;秋霜降臨之際,落葉飄飛,草木凋零。這是大自然的法則。

 

天地間萬物的規律都是一致的:走到盡頭了便走向相反的方向,完全圓滿了又會缺損下去。因此,人們可能會因犯罪而得到好處,而作惡之後,他也一定會受到懲罰。這就是我們為什麼又說戰爭符合天道的原因。

 

有時候,一人的不義,可能會使無數的人受苦。這種情況下,殺一個人就意味拯救了成千上萬的人。這難道不是“殺人劍即活人劍”的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?

 

兵法的運用是一門學問。如果不懂這門學問就想去殺人,很可能反會被人殺。在一對一的決鬥中,只有一個勝者,一個負者,輸贏中的得失都是微不足道的。因此,以兵法而言,只講述一對一對決的兵法,是非常小的兵法。

 

當個人的勝敗關係到整體的得失時,這就是合戰中的兵法之理了。這裏的個人是指主將,整體則是指軍隊。軍隊是主將的手足。成功地指揮軍隊就是靈活地運用主將的手腳。如果軍隊不聽指揮,就意味著主將的手腳不聽指揮。

 

兵法之理無論在決鬥還是合戰中都是一樣的。在決鬥中,劍客靠靈活的身手,對潛能的充分發揮來獲勝;而在合戰中,則是通過主將對各種戰略戰術的巧妙運用,對軍隊的成功指揮,來贏得戰爭的勝利。

 

進一步而言,在兩軍對陣之前,主將應先在心中運籌帷幄,假想兩軍對戰的情形,分析判斷戰爭勝敗的因素。這叫做“心中的兵法”。

 

在兵法理論中,一條重要的原則就是:即使在和平的時候,也不要忘記戰爭的可能。明察國情,知道什麼時候會有戰亂發生,在戰亂未起之前就及時地予以阻止,這是兵法中很重要的一點。

 

國泰民安的時候,要能慎選賢才,鞏固社稷,這也是兵法理論的原則之一。官吏們為了一己私欲欺壓百姓之時,正是國家消亡的開始之時。因此,重要的是明辨局勢,採取有效的措施避免讓國家因為官吏的私欲而滅亡。決鬥中的觀察,和這道理是一樣的。在對方出手之前,就應對他可能的行動瞭若指掌。所以,盡可能集中全副心神觀察周圍事物,難道不是一個人最應做的嗎?也正是這一點,才使兵法理論如此變化莫測,難以捉摸。

 

在統治者的周圍,往往會有許多虛偽奸詐的小人。他們讒言諂媚,假充正直,迷惑人主。但是如果注意觀察的話,仍可以從他們的眼神中,看到他們內心的奸詐。讓這些小人掌權的話,他們就會把善良的人們當壞人來對待,這樣,無辜的人就會受苦,而邪惡的人卻心滿意足。所以,看到這種潛在的可能比看到隱藏的陰謀還要重要。

 

國家是君主的國家,人民是君主的人民。侍奉君主的人,無論是身邊的近臣還是天下的庶民,都受君主的統治。他們之間,又能相差多少呢?在侍奉君主的時候,他們就像是君主的手腳。難道因為腳比手離身體更遠,它們之間就有什麼差別了嗎?既然腳和手都同樣會有痛和癢的感覺,又怎麼能說哪個離身體比較近,哪個離身體比較遠呢?

 

所以,如果君主所親近的人,讓遠離君主的百姓流血,讓無辜的人民受苦的話,即使他再賢明,百姓仍然會憎恨他。

 

真正能接近君主的人,大概只有屈指可數的寥寥幾個,最多也就五到十人吧。而大多數百姓,都是遠離君主的。如果接近君主的人無論做什麼,都只想到自己的利益,卻沒有考慮到君主,那麼,他們的所作所為會讓天下的百姓痛恨君主。如果天下百姓都滿心怨恨,他們一定會起來反抗。這種時刻一旦來臨,首先背叛君主的,一定是那些近臣。

 

近臣所做的壞事,並不是君主個人的過錯。但是,如果能預先明察發生這種情況的可能,並且及時地阻止它的發生。讓遠離君主的天下百姓也都能安居樂業,心有所償,那是最好不過的了。

 

在各行各業中都是如此,武士也不例外,同樣要有這種處事的態度。即使在沒有爭端的時候,你的行動也一定要依據所觀察到的形勢的發展。總之,無論何時,一定不要忘記注意觀察形勢動向的變化,這是兵法理論中重要的一條。

 

如果不能明察形勢的動態,你就常常會陷入麻煩。如果人們和人交談時,沒有注意別人的心理變化,就會發生爭吵,嚴重時甚至會引起爭端,喪失生命。因此,注意到了形勢的發展與沒有注意到形勢的發展,結果會有很大的不同。

 

即使是佈置房間,也要考慮到將來情況可能會發生的變化,把各樣東西都放在合適的位置上。因此,在武土道中,有些事物是必須要留意的

 

事實上,儘管表現可能會有所不同,但道理都是同樣的。因此,“道”是適用於萬事萬物的。

 

認為兵法只是用來殺人的,這是一種偏見。兵法並不是用來殺人的,而是用來消滅罪惡的。滅一人之惡而使許多人能夠生存,就是軍略。

 

這是一本家傳之書,但這並不意味著“道”就是神秘不可傳的。正是為了傳播知識,才有所謂的秘而不宣。如果知識不能得到傳播,有書無書也就沒有什麼差別了。我的子孫後代都應好好地體會這一點。

 

大學

 

據傳,“大學”是用於啟蒙教育的入門讀物。不管你要進入哪個房子,都要先穿過門。因此,門是你到達屋子的標誌。只有穿過了門,你才能走進房間,遇到主人。學習是得道之門。因為學習是門,而不是屋子,所以,當你看見門時,千萬不要以為那就是屋子。你一定要穿過門,才能進入屋子。屋子是在門裏面,是藏在門後的。既然學習不過是門,所以,在你閱讀書籍時,不要以為這就是道。很多人往往把學習知識誤認為是道,這樣,雖然他們掌握了許多詞,學到了許多知識,卻仍然對道一無所知。即使你讀得非常流利,就如同古人自己在注釋一樣,如果你不能領會其內在的道理,你就不能把它變成自己的知識。

 

雖然這樣,如果不學習的話,也是很難能真正悟得大道的;而單純靠簡單的學習和講解,也不能領略到道的真意。當然,也會有一些人,他們雖然沒有學過“道”,卻能自然地依天理行事。

 

大學講述的是“格物”和“致知”。“格物”的意思就是探究世上一切事物,徹底認識萬事萬物的原理。“致知”是指,一旦你認識了萬事萬物的根本道理,你就能瞭解萬事萬物,就能做一切事情。如果你再沒有什麼可學的了,你也就再沒什麼可做的了。如果你根本不懂事物的規律,那麼,無論你做什麼,都不會成功。

 

萬事萬物,因為不知才會疑惑,因為疑惑才會心有所礙。如果能認清天下萬事萬物的原理,心中就會豁然開朗,再也沒有任何蔽塞。這就叫做“物格”,這就叫做“知至”。一旦達到了心無所礙的境界,無論做什麼,都能駕輕就熟,應付自如了。

 

正因為此,諸藝之實踐,其目的正是為了掃除你心中的迷惑和障礙。起初,當你一無所知時,心中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疑問。然後,當你開始學習時,你的心中開始逐漸有所知,而正是這些“知”,束縛了你的思想。於是,一切事情都變得難做了。

 

當你完全忘掉了所學的一切,實踐也就消失了。這時,無論你從事什麼行業,你都能輕而易舉地獲得成功。你既不會拘泥你所學的一切,也不會背離你所學的一切。所以,不要刻意地為了學習而學習,而要順應天性自然地去學習。這樣,才能領悟兵法的真髓。

 

勤修苦練,學習各種各樣的劍招、架勢、眼法,探究一切劍法知識,這就是“格物”的意思。然後,當你熟識了劍法的一切招式和知識後,就要忘掉所學的一切,摒棄所有經驗,到達心中無物的境界。這就是“知至”的基本精神。

 

當你在不斷的學習和修行中漸有所成,你就能把所學到的知識融會貫通,無論你做什麼,你的行動超越任何束縛而得到自由。就像只是你的手、腳和身體在行動,而心中卻空空蕩蕩,無所掛牽。

 

一旦達到了這種空明的心境,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何物。無論是天上的魔鬼或是任何外物都無法窺知你的心靈。學習的最終目的,就是要達到這種極致的境界。如果你能領悟這一道理,學習也就消失無蹤了。

 

忘學,棄心,自然地和大道融通為一,就是“道”的最高境界。

 

這個階段,就是從“學”進入“無學”的階段。

 

情緒與意志

 

意志是指內心的特定態度,精神思想的高度集中就叫做意志。內心的意志流露在外就叫做情緒。

 

打個比方說,意志像主人,而情緒則像僕人。情緒受內心意志的支配和指揮。

 

如果情緒過於氾濫,失去控制,就容易犯錯。所以,你一定要用意志來抑制情緒,才不會急躁。

 

在兵法理論中,可以把降低重心叫做意志,把殺人或被殺稱為情緒。確保重心的降低,不要有急躁冒進的情緒。你要善於用意志來控制情緒,這是非常重要的。無論情況如何,務必要保持鎮靜。只有這樣,你的意志才不會為情緒所左右。

 

表像和意圖

 

表像和意圖是兵法的基本要素。它是指靈活運用兵法策略,先用假像來迷惑敵人,再用真實行動來攻擊敵人。這是用欺騙的假像來獲得真正的利益。

 

如果能巧妙地運用這一策略,即使敵人懷疑在你公開的表面後可能會有什麼隱秘的企圖,他們仍然不可避免地會受到誘惑。如果你能成功地運用策略來調動、引誘敵人,讓對方隨著你的意願行動,落入你的陷阱,你就贏了。一計不成,再生一計,如果敵人沒有上當,你就可以故意設計另一個陷阱讓他跳。就算你的計策最終也未能成功,它們仍然發揮了作用。採用欺騙、使詐等種種手段,只要最後能得到真實,那麼,所有的虛假就都變成了真實。

 

在精神領域中,這就被稱為“密”。“密”即為秘密真言,是秘奧之教,是教人認識自身具有的清淨本心,培養佛性的方法。若能悟得此心,眾生都能從中得益。

 

在武士道中,這就叫做用兵的謀略。雖然用兵作戰是一種詭詐之術,但是,如果詭術的使用,能使敵軍屈服而不用進行交戰,則詭術最終就變成了真實。這就是反其道而行,來達到目的的例子。

 

打草驚蛇

 

在禪學中,有“打草驚蛇”一說。正如打草是為了驚蛇,採用一定的戰術手段,使敵人受到驚嚇,也是一種兵法的策略。

 

出其不意,攻其不備,以掩藏更深的目的,也是兵法的一種。

 

當對手吃驚時,他的注意力就會轉移,在行動的反應上必然會有所遲緩。

 

再簡單一點地說,有時候,只需一個很普通的姿勢,比如輕輕抬一下手,也同樣能達到轉移敵人注意力的目的。

 

扔下手中之劍也是一種誘戰的戰術。如果你已經掌握了無劍的真諦,即使手中無劍,也不會被打敗。敵人之劍即為我劍。這就叫伺機而動。

 

觀敵之機

 

觀敵之機是指把握敵人即將開始行動之前的瞬間。行動是受藏於心中的力量、情感或情緒支配控制的,所以,準確把握敵人的力量、情感或情緒,由此做出相應的行動,這就叫做“觀敵之機”。

 

觀敵之機是禪學的一種特殊理念,即所謂禪宗之“動”。

 

力量、情感或情緒在心中隱而未發時,就稱為“機”。“機”就像門樞一樣,隱藏在門後看不見的地方。看到對手心裏隱秘的活動,並伺間而擊,這就是觀敵之機的戰術。

 

攻勢和守勢

 

取“攻勢”,是指進攻時,以兇猛之心,奮力劈下,積極尋求搶先出手的機會。無論對你,還是對你的敵人,進攻的感覺都是一樣的。

 

取“守勢”,是指不急於進攻,而是耐心等待對手先出擊。取“守勢”時務必格外警惕。

 

“攻勢”和“守勢”的差別就在於一為主動出擊,一為耐心等待。

 

身體和劍的攻守原則

 

用你的身體以攻勢逼近對手,而讓你的劍保持守勢。你移動身體、手腳,誘使你的敵人主動出擊,乘間而擊,你就取勝了。為此,你的身體和手腳要處於攻勢,而劍要處於守勢,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你的對手先出擊。

 

心、身的攻勢和守勢

 

當身體取“攻勢”時,心要保持“守勢”。為什麼呢?如果心取“攻勢”,就容易因為衝動而犯錯,這是不可取的。所以要控制自己的心神,保持冷靜克制的態度。身體取“守勢”,是為了要讓敵人先出手,然後擊敗他;而如果心取“攻勢”,就會因為急於殺死對手而失敗。

 

另一方面,這也同樣可以理解為心取“攻勢”,身取“守勢”。這時的關鍵之點在於專心。當手中的劍處於防守狀態時,把你的心神集中在攻擊狀態,讓你的敵人先出手。

 

在這兒,“身”可以理解為握劍的手。這就是為什麼說心取“攻勢”,身取“守勢”的原因。

 

儘管這兒有兩層意思,它們的根本道理是一樣的。不管是什麼情況,只要能誘使你的對手採取行動,你就能獲勝。

 

面對進攻之敵時必須掌握的要點

 

眼神要凝注於三點:一、“兩星”(敵人握劍的雙手);二、“峰”和“穀”(敵人手臂的屈伸);三、交戰時,視“遠山”(肩和胸)。眼法的詳細內容只能通過口傳。

 

接下來的兩項是關於劍的運用和身體的姿勢:一、間隔的節奏;二、身體的位置和心的檀香態(指把劍保持在同一直線方向連擊兩次)。

 

再接下來的五項是關於身體和劍,這很難用文字解釋,每一點都必須在實戰中才能領會:一、手握拳,成盾狀;二、身成一體;三、讓對手的拳落在你的肩上;四、盡力舒展在後之腿;五、不管敵手採取何種姿勢和劍位,都應和其保持同樣的姿勢和劍位。

 

總之,上述五點的關鍵在於:決鬥之前,必須有充分的思想準備,決不允許任何疏忽。這一點十分重要,是決鬥中必須具有的正確心態。只有具備了這種心態,才能確保在決鬥中不會有任何慌亂和動搖。如果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,倉促地面對敵人,你平時所學的招式就很難發揮出來。

 

與敵手對抗中必須掌握的要點

 

上文提及的三項 -- “兩星”、“峰”和“穀”、“遠山” -- 至關重要。如果敵人按兵不動,堅取守勢,千萬不能將你的眼神移離上述三點。

 

但是,眼法一定要注意防守兼備,這是十分重要的。用力劈砍時,眼睛緊盯“峰”;變換招式時,眼睛緊盯“遠山”;至於“兩星”,則始終需要有一隻眼睛盯著。

 

三種佯攻的心境

 

三種佯攻的方法也是三種觀察的方法:“刺”、“戳”和“故意襲擊”。當你不能判斷對手將有什麼舉動,可以使用這三種佯攻的方法來瞭解敵人的意圖。

 

問題的關鍵在於明察敵人的意圖。當敵人處於嚴密的防守狀態時,你就可以採用這三種觀察的方法,靈活隱蔽地運用各種手段,誘使敵人從手上洩露出心中的想法,用這種方法來贏得勝利。

 

利用心態的變化

 

刻意向防守之敵展示心中的各種念頭,藉以察覺敵人內心的變化。你可以利用這種心態的變化取勝。

 

雙觀法

 

當你用各種策略,來洞察防守中敵人的動向,應該不視而視 -- 似乎沒有在看,而實際上卻是在觀察。不能有一點疏忽,眼神不要只集中於某一點,要快速移動眼睛流觀四周。

 

有一句俳詩這樣說,“只偷眼一瞥,蜻蜒逃離了伯勞的利喙”。蜻蜒因為偷瞥到了伯勞,所以及時逃走了。你可以在迅速而隱秘的一窺中,準確地察知對手的動向。要做到這一點,你必須保持注意力的連續集中。

 

在“能樂”中,這稱為“雙觀法”,它的意思是看,看見,然後把眼神移到一邊。它的意思也就是不要把視線固定於某一點。

 

打和受

 

用劍殺死一個人其實不難做到,沒有人是不可戰勝的。

 

假如敵人用劍砍你,力圖置你於死地,你要注意尋找一個敵人不能觸及的空間。你可以呆在這個安全的區域裏,任憑敵人攻擊。即使敵人發起猛烈的進攻,以為一定會打中你,你仍會安全無虞。

 

如果敵人一劍出手,而沒有命中目標,那麼,這一劍就叫“死”劍;你就可以乘機格擋開它,並打出致勝一擊。這樣一來,敵人就喪失了主動,你就可以搶在敵人之前,扭轉局勢,反敗為勝。

 

一旦決鬥開始,你要做的就是不讓敵人有機會舉起他的手。如果戰鬥已經開始,你還在想該做什麼,就一定會被敵人的下一劍擊倒。

 

如果有一絲疏忽,你就會失敗。如果你的注意力停留在剛剛發出的招式上,你的主動就會立刻化為烏有。當你刺出一劍時,不要把心停留在它上面,不要去考慮這一劍是否有效,你要做的只是再三地出手,反復地進攻,絕對不給敵人抬頭的機會。勝利,只取決於一擊。

 

三種節拍

 

“節拍”之一是指和敵人同時進攻;“節拍”之二是指搶先逼近敵人,在其舉劍之際發起進攻;“節拍”之三是指等敵人的劍落下之後,再發起進攻。

 

合拍為劣,異拍為優。如果你讓自己捲入了敵人的節拍,就會被敵人所控制。所以,一定要注意保持和敵人不一樣的節拍,這樣,敵人的招式對你也就不起什麼作用了。

 

無論攻守,不要讓敵人摸清你的節奏,這樣,他就無法判斷你的想法和行動。不管何種情形,一種節拍,如果很容易被人掌握,跟進,就不是好的節拍。小節拍到大節拍,大節拍到小節拍 。當敵人用大節拍的時候,你就用小節拍;當敵人用小節拍的時候,你就用大節拍。用劍也是如此,你的用劍節奏,要和敵人不一致。如果能把敵人帶進你的節奏之中,敵人的劍就容易對付了。

 

例如,一個專業的歌手,能自如地把握停頓的間歇,不會陷入固定的模式;而一個平庸的鼓手就做不到這一點。如果讓一個平庸的鼓手和一個專業歌手合作,或者是讓一個平庸的歌手和一個專業鼓手合作,那麼,無論是唱歌還是打鼓,都會難以進行。使用類似的策略,使敵人難以進攻,就稱為“小節拍到大節拍,大節拍到小節拍”。

 

如果一個平庸的樂手,卻試圖流利地控制一段宏偉的樂章,或者是一個平庸的鼓手,卻試圖要輕輕敲打一段柔和的節奏,都是做不到的。同樣,如果一個專業歌手輕柔地哼唱著,一個平庸的鼓手就會跟不上他的節奏,控制不了時機的把握。

 

一個老練的獵鳥者,會拿手中之杆,向鳥兒輕輕搖動,目的是為了能紮住鳥兒。而鳥兒,就像被竹杆輕搖的節奏所催眠,雖然拼命拍打翅膀想逃脫,卻逃脫不了,終於被抓住了。

 

採取與敵人不一樣的節拍行動是非常重要的。如果你能保持和敵人不一致的節拍,你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向敵人發起猛烈攻擊,而不用顧慮敵人會擾亂你的防守。這種心態也必須經過不斷地學習,才能體驗到。

 

留意節拍

 

無論是唱歌還是跳舞,如果不能把握音樂的節拍,都無法進行。在兵法中也要有把握節拍的感覺。明察敵人的舉動,看他如何運劍,察知他心中所思,這種心態和一個人在唱歌和跳舞時掌握音樂節拍的心態是一樣的。當你瞭解了敵人的作風、行動和方式,你就可以靈活機動地支配自己的行動。

 

技巧一

 

一、伴以劍擊;

二、每邊三寸,正或反;

三、迅速潛行;

四、眼凝視對方上段肘部;

五、劍打圓,用一隻眼觀察左右;

六、估計三步的餘地。

 

上述六項都需要言傳身授,很難完全用文字揭示。

 

當你使用這些技巧,為出招做準備,不斷變換你的策略,而敵人仍然按兵不動,堅取守勢;然後,當你潛行到一劍的範圍裏,正好滑到敵人面前,他就無法再躊躇,必定轉入攻勢;接著,你就誘使敵人先採取主動,在其出手之際,將其擊倒。

 

無論如何,如果敵人不先劈殺,你就不能獲勝。只要你掌握了如何測算敵人攻擊不到的安全範圍,即使敵人向你劈殺,你也不會被擊倒。如果真正練好了這一步,你就不怕滑到敵人面前,讓他先行攻擊,然後後發制人。這是在一個人採取主動進攻之前必做的一步。

 

技巧二

 

一、主要事項,包括最初的攻擊,這一技巧必須通過口傳;

二、無論攻守,都必須維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,這一技巧必須通過口傳;

三、短刀之一腕餘地;

四、當身體取攻勢時,劍必須取守勢,這是無論攻守都必須遵守的原則。

 

上述各項都需要老師言傳身授,用文字不可能表述清楚。

 

聆聽風聲和水聲

 

如何讓敵人先採取主動來獲勝,如何以戰術策略的運用做基礎,發揮各種基本招式的作用,以及如何實施戰略的轉換,這都是兵法所要講述的東西。

 

交戰之前,你必須假設敵人採取了攻勢,要積極防範,不能有絲毫的疏忽之心。重要的是必須有充分的心理準備。如果不把敵人視為處於進攻狀態來防守,那麼,一旦決鬥開始,在受到敵人猛烈攻擊的瞬間,你平時所學的一切,都不能對你有什麼幫助。

 

一旦格鬥開始,重要的是你必須讓你的思想、身體和腳都處於進攻狀態,而讓你的手處於防守狀態。你要密切注意一切可能的變化,也就是要做到“巨細無遺”。如果你不能冷靜地觀察周圍形勢,你所學的劍術也就不能充分地發揮作用。

 

至於說“聆聽水聲和風聲”,是指把進攻之心,掩藏在平靜的外表下。風本身並沒有聲音,只有在撞到了東西的時候,它才會發出聲音。風無聲無息地從上空掠過,當它受到了某些東西的阻擋時,比如樹林、竹林,就會發出可怕的咆哮。

 

水本身也同樣是沒有聲音的,但當它飛瀉而下,撞擊岩石,就會轟然作響。

 

我們用風和水的例子是為了說明,關鍵之點在於外表保持鎮定平靜,內心卻取進攻之意。表面冷靜沉著,內心卻高度戒備。

 

如果身體、手、腳都處於倉促忙亂之中,是不可取的。“攻”、“守”應成對出現,一在內,一在外,而不能只取一種模式,這正如陰陽之交替。動即陽,靜即陰。內為動時,外則取陰;內為陰時,外則為動。兵法中也是如此。在內心中,要充分調動精神,保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,外表卻依然鎮定沉著。內陽外陰,內動外靜,這是依照大自然的模式而定的。進一步來說,在激烈爭鬥的外部環境中,如果你在積極進攻的同時,保持內心的鎮靜沉著,你的內心世界就不會受外在行動的影響,這樣,你的行動就不會過於狂亂,失去控制。而如果內心和外在都同時忙碌的話,你就會變得狂躁不安,舉止失措。攻和守,動和靜,內外必須分擇其一。內心要保持警覺,就像鴨子浮在水中,表面不動,底下卻在劃水。一旦這種行為成為自覺,就能做到內外交融,合而為一,了然無礙。達到了這種境界,就是達到了極意的世界。

 

 

所謂“病”就是指困擾自我的各種紛亂之念。考慮該如何取勝、如何用兵法、如何用學過的劍招、如何進攻、如何防守的心思都是“病”,而考慮該如何克服自我,如何去除這種種迷亂之心的念頭,本身也是一種“病”。總而言之,如果你把自己的心思滯止於任何事物上,就是“病”。既然這百病都為“心病”,我們要做的就是修煉自己的心靈,去除種種煩惱、憂慮、執著之念,忘卻一切思想,達到心的絕對自由。

 

論“去病”之初級及高級階段

 

以念去念,以執著去執著,這是“去病”的初級階段。

 

這句話的意思是說,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思考,去除種種紛亂之心的想法,本身就是一種“念”,想要克服種種“心病”,這也是思想之一。

 

而且,儘管我們用了“病”這一字眼,它其實是指各種紛亂複雜的念頭。想要“去病”的心思也是一種“念”。所以,這就是以念去念。當你去除了各種“念”,你就進入了“無念”的狀態。當你用去念之想去除了心中的雜念之後,雜念和去念之想就都消失了。這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用一個楔子拔出另一個楔子。

 

當你無法拔出一個楔子時,你可以釘入另一個楔子,這樣,原來的楔子就會鬆動,就容易取出了。一旦第一個楔子被取出後,第二個楔子也隨之而出。當“病”去除後,去病之念也就隨之消失了。這就叫做“以念去念”。

 

刻意“去病”的想法,本身也是一種執著,但是,如果你用這種執著來除去了“病”,執著也就消失了,這就叫“以執著去執著”。

 

在去病的高級階段,去病而無去病之念。想要“去病”本身就是一種“病”。即使有種種雜念,如果能對其不以為意,就是達到了“無念”的境界。

 

存有“去病”之想,就意味心中還有“病”,所以,“病”根本就沒有離開你的心。無論你想什麼,做什麼,如果帶著執著之念,就很難達到一個更高的境界。該如何理解這一點呢?“去病”初級和高級兩個階段,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設立的。第一步,是要達到初級階段,之後,當你逐漸把這種有意識的去病之念轉換成一種無意識的行為時,你就進入了“去病”的高級階段。此時,無需你再刻意地去除執著,執著自己就消失了。

 

“病”就是執著。佛教認為執著是不可取的。沒有執著之心的乞丐可以混跡于人世而不受外界的影響和干擾,所以,他們無論做什麼都自由自在,無所拘束,止於所當止。

 

一個高手,如果沒有去除對技巧的執著之念,就不能稱為大師。塵土會附著於未經琢磨的寶石,但是,經過精心打磨的寶石,即使是落在爛泥中,也無損它的光彩。養護心智,打磨你心靈的寶石,使它不受外物的沾染。對“病”不以為意,不必多慮,做你想做的事吧。

 

平常心

 

有僧問先哲:“什麼是道?” 先哲回答:“平常心是道。”

 

這則故事包含的道理,不僅適用於劍道,也適用於其他一切藝。“什麼是道?”“平常心是道”,這兩句平平淡淡的問答,卻體現了悟道的最高境界。達到了“平常心是道”的境界,心中一切造作、是非、取捨、欲求等種種雜念也就一掃而空了。

 

世間之事莫不如此,惟以平常心待之,才能達到人生的勝境。假設你正在搭弓射箭,如果你想著你是在射箭,你的箭就會變得不穩。同樣,當你揮劍時,如果你是在有意識地揮劍,你的進攻就會不穩。當你寫字時,如果你是在有意識地寫字,你的筆就會不穩。即使是在彈琴時,如果你意識到自己是在彈奏,琴聲就會走調。

 

如果弓箭手在射箭時,能達到“忘射”的境界,以“平常心”射箭,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,只是自然而為,弓就會變得平穩了。用劍和騎馬也是如此。你不是在“用劍”或“騎馬”,你也不是在“寫字”,不是在“演奏音樂”。若能以“平常心”對待一切,那麼,一切都變得容易掌握了。

 

不管你選擇了什麼為“道”,如果將其視為惟一重要之事而執著於此,就不是真正的“道”。惟有達到心中空無一物的境界,才是“悟道”。無論做什麼,如果能以空明之心為之,一切都能輕而易舉了。

 

這和鏡子照物的道理是一樣的。由於鏡子的反射是透明無形的,所以才能纖毫無差地反映出萬物的影像。悟道之人,其心正如明鏡,空明純淨,無思無想卻能勝任一切。

 

這就是“平常心”。能以平常心對待一切的人就稱為名手。

 

無論你要做什麼,如果事先存有做此之想,而刻意為之,就不能達到心靈的和諧。也許有某一次你能做得很好,然後,當你為剛才的成功感到得意時,你就又會做不好了。或者是成功了兩次,失敗了一次。如果你為成功了兩次而只失敗了一次而沾沽自喜,你就會再次失敗。正是因為存了追求成功之念,就不能一直成功。

 

時時積功修習,勿存速成之心,無心而做,自然而為,漸入化境。到此時,你甚至不知自己為誰,身體、手、足雖動,心卻絲毫不動。達到了這一境界,就再無失手之時,做十次則十次均能成功。

 

即使做到了這一步,一旦心中略有掛礙,仍會失手。惟有無心,才能次次成功。無心並非一切無心,只是懷平常心而已。

 

恰似木人見花鳥

 

居士詩頌中,有“恰似木人見花鳥”一句,說的是木人雖然看見了花鳥,心神卻不會為花鳥所誘。

 

木人本無心,所以自然能不受外界的誘惑,這是必然之理。但是,一個有心有情之人,怎樣才能做到和木人一樣呢?

 

在這裏,“木人”只是一種比喻,是一種說明事理的方法。一個有血有肉、有識有想的人,當然不可能和木人完全一樣,畢竟,人是不能變成竹子和木頭的。但是,如果你能見花而無見花之念,你就達到了“木人”的境界。

 

做到這一點,關鍵是要以“平常心”體認清淨本心。當你在射箭時,不要有意識地去想你是在射箭,換句話說,你是在以“平常心”射箭。

 

平常心就是見萬物而不起意。若棄平常心而代之以各種有意識之心,則形隨境移,心逐境轉,萬物皆非本來面目,見山非山,見水非水。

 

即使是像說話這樣簡單的事情,只要你以斬釘截鐵的口吻來說,就會得到人們的首肯。在佛學中,把“無住之心”看作是佛法的極至。

 

自由心

 

中峰明本大師曾說要“收放心”。這句話,包含了初級和高級兩個階段。

 

當你讓心離開時,它就會停留在它所去的地方。所以,第一個階段是練習收心,如果每次都能把心收回來,它就不會滯留在任何地方。當你攻出一劍時,你的心就會牽掛著你剛攻出的一擊,而這裏所要教你的就是如何把它收回來。

 

到了高級階段,你可以放你的心任意遊走,卻不會駐留和牽礙在任何地方。

 

具備自由解脫心是指:如果你用放心之心再來捆綁心,不斷地把它拉回來,你就不能真正解脫和自由。即使在心神自由流動的時候,它也不膠著凝滯在任何地方,這才是自由解脫心。

 

當你具備這種自由解脫心,你的行動就能獨立無礙了。如果你不能放掉韁繩,你就不能真正自由地行動。即使是狗和貓,也需放養。如果整天把它們拴在那兒,肯定養不好。

 

研究儒學的人往往視“敬”為第一要法,將“敬”貫穿他們的整個生活,結果導致他們的心神就像被拴著的貓。

 

在佛學中,事實上也是存在著“敬”。經文中所說的“一心”和“不亂”所對應的就是“敬”。它是指把心神攝於某件事物,而不要四處彌散。

 

當然,經文中還說,“我們虔誠地宣揚佛法……”,當我們跪在佛像面前,頂禮膜拜,一心一意地虔誠祈禱,這些舉動都是和“敬”的精神相一致的。

 

但是,所有這些都只不過是消除心中紛亂之念的方便法門。真正的清淨的自心是不需要靠這些權宜之計來平靜的。

 

當我們端坐合十,專心觀想一佛,虔心稱念佛的名號,即可心見如來之像。此時,我們的身、言、心三業合一,就可以修得清淨不亂心。這叫做“一行三昧”。換句話說,這和“敬”同樣重要。

 

“敬”能使我們的心神清淨,但是,這種心境只能維持在“持敬”之時。當我們離開打坐狀態,不再頌念佛的名號,佛的影像也不見了。我們又回到了先前有種種妄心的狀態。這不是徹底的靜心。

 

真正擁有清淨心的人,並不會刻意地去淨化他們的身、言和思想活動,他們即使是混在俗世的塵埃中,也照樣不會被污染。即使他們的思想整天都很活躍,心也不會有任何動搖,正如月亮在水中的倒影,就算有成千上萬個浪頭打過,它也不會有絲毫移動。這才是到達了佛學的至境的人。我受了一位法師的教誨,把它記錄在此。

 

 

第二卷 活人劍 

 

察情

 

“即使可能有百種姿勢和劍位,但藉以取勝的永遠只有一種。”要做到這一點,關鍵在於明察敵情。

 

即使有成百上千種的劍術,包括各種各樣身姿和劍位的選擇,你所要考慮的只是對手的心態和動靜。

 

縱然敵人有百種姿態,而你亦有百種姿態,都必須要明察敵情,這一點是惟一的。

 

因為這是一種秘傳,所以不能在此明言,只能用隱語來說明。

 

“有”和“無”的韻律及“有”和“無”的並存

 

在談到“察情”時,一般會涉及到兩個術語:“有”和“無”。當事物顯而易見時,稱之為“有”;當事物隱而不見時,稱之為“無”。這種隱、現的“有”和“無”就是“察情”,它們都包含在“手握利劍”之說中。

 

佛學中也常常會探討“有”、“無”的含義。這兒,我們只是借用這些術語進行類似的分析。一般人通常只看見“有”,而看不到“無”。在“察情”中,我們則既看見了“有”,也看見了“無”。

 

“有”和“無”是並存的。有時就“有”而擊,無時隨“無”而打。不待“有”而擊“無”,不待“無”而擊“有”。所以說,“有”和“無”是並存的。

 

在老子的論述中,有“常有,常無”之說。“有”是永遠存在的,“無”也是永遠存在的。當“有”被“隱藏”時,就變成了“無”;當“無”被“顯示”時,就成為了“有”。

 

例如,當一隻鴨子浮在水面上時,它就“在”那兒,而當它潛到水下時,它就“不在”了。所以,即使我們認為有某件事物存在,一旦它被隱藏了起來,就變成了“無”。同樣,雖然我們認為某件事物不存在,一旦它被揭示了出來,也就變成了“有”。因此,“有”和“無”只是表現為顯”、“隱”的不同,它們的本質是一樣的。所以說“有”和“無”都是永遠存在的。

 

在佛學中,有“本無,本有”之說。當一個人死去時,“有”就變成了“無”;當一個人出生時,“無”又變成了“有”。

 

“手握利劍”同樣也有“有”“無”之說,這是一種秘傳,稱之為“察情”。當你把手藏起來時,則“有”隨之隱;當你將手掌朝天時,則“無”隨之現。

 

道理雖然如此,如果沒有老師專門的傳授講解,上面的表述仍是很費解的。

 

如果存在的是“有”,就應見此“有”而打“有”;如果存在的是“無”,則應見此“無”而擊“無”。這就是為什麼說“有”是“有”,“無”也是“有”的原因。

 

“有”即為“無”,“無”即為“有”。“有”和“無”並不是兩樣東西。

 

如果不能明察戰鬥中的“有”和“無”,縱使你把百種劍技都用得完美無缺,還是不能取勝。不管是哪一流派的兵法,要想達到至上的境界,關鍵就在這一步。

 

水中之月及月影

 

如果你和敵人保持一定的距離,你就不會被敵人的劍擊中。你可以在這個距離之外來考慮運用各種兵法策略。

 

大踏步邁進或悄悄地滑進這個距離,以接近敵人,被稱做“水中之月”,這就好像是月亮把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水中一樣。

 

在對決前,你應事先在心中考慮好這個“水中之月”的區域,然後才能和敵人交手。這一間距該如何估度,只能通過口傳。

 

靜止之劍

 

“靜止之劍”的理解是非常重要的。當你佩劍時,你應該把它作為靜止的劍來佩戴,此時,對於你而言,這個“靜止之劍”中的“劍”的特徵應該被寫為和理解為“劍”,只要它還沒有脫離靜止狀態,無論置於左邊還是右邊,它的特徵就還是“劍”。

 

然而,對於敵人來說,“靜止之劍”中的“劍”的特徵就應該被理解為“看”。只有明察靜止之劍的位置,你才能更好地攻擊或防禦,所以,“看”是非常重要的。所以說,此時“劍”的特徵就是“看”。

 

關於“靜止”的解釋

 

“靜止之劍”中的“靜止”一詞,從字面上來看,包含兩個意思,即“精神”和“異象”。“精神”是內在的特徵,“異象”則是外在的表現;這被稱作難解之奇跡。例如,正因為樹有樹的精神,它才能鬱鬱蔥蔥生長,開出芬芳的花朵,抽出繁茂的枝葉,這就叫做“奇跡”。

 

當然,即使你把樹砍倒了,你也無法找到被你稱為樹之“精神”的東西。可是如果沒有“精神”的存在,葉子就不會發芽,花兒也不會開放。同樣,人的精神也是真實存在的。雖然你不能打開人們的身體,來尋找所謂的“精神”,但是,你的各種行為都是因為“精神”的存在才能進行。

 

在劍靜止之處,你能將精神安頓下來,舉手投足之間,種種奇跡就會自然發生,在戰鬥中開花結果。

 

精神是思想的主人。內在的神支配外在的思,而外在的思,又支配著精力。為了神,如果思羈留在某地,它的作用就沒有發揮完全。因此,確保不讓思固定於一點是十分必要的。

 

就像主人在家,吩咐他的僕人出去做某一項事情,如果僕人就留在辦事的地方不再回來,那他就會錯過主人另外的命令。同樣的道理,如果你的思總是羈留在外物上,不能回歸本位,你戰鬥的能力就會消失。所以,不能讓神固定在一點上。這個道理不只適用於兵法,也適用於世上的一切事物。

 

對於“靜止”,可以有兩種理解,即神和思。

 

步子

 

步子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。必須以一種平和的、隨意的方式邁步。因此,“過”和“不足”都是不可取的。走得太快,是吃驚慌亂的表現;走得太慢,是膽怯害怕的表現。

 

對一般人來說,如果有人在你眼前揮舞一樣東西,都會情不自禁地眨眼。這是正常反應。這時的“眨眼”並不表示“亂”。同樣,如果一樣東西在你的眼前不斷揮舞,藉以嚇唬你,如果你根本就不眨眼睛,那可能意味著你事實上是“亂”了。

 

故意地抑制自然的眨眼表明你的心神比眨眼更受擾亂。

 

不受動搖,不受干擾的心才是平常心。如果有東西在眼前晃動,你眨眼,這才是不被干擾的狀態。關鍵的一點是不要丟掉平常心。努力克制保持不動,實際已經是動了。移動才是不被動搖的原則。

 

以平常心、平常的方式行事是最好的選擇。這樣你的外表和心神都不會亂。

 

第一原則 -- 遭遇敵手時的心態,手無兵器時面對攻來的長矛時的反應

 

“第一原則”是兵法中的隱語。一般在兵法中,它指的是盡可能不受干擾,保持自己的獨立。面臨強大的壓力,如何作出恰當的反應是最關鍵的事。按照這第一原則,你內心應清醒意識到險惡的形勢,全神貫注,避免自己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,受到敵人的打擊。比如敵人的兵器幾乎就要及身,或者,已經進入到你的安全範圍之內,在這樣面對面的格鬥中,集中自己全部的注意力,這就是我們說的第一原則。

 

面臨種種險惡之境,注意力也會完全集中。例如,被攻擊時,你背靠牆壁無處躲閃。這應當被理解為最緊要、最危險的情況。當你手中無劍時,如果你把眼睛固定在一點上,讓你的心停留在一個地方,不能保持警覺性,你就不能維持一腕的安全餘地。

 

在心中保持這一切叫做第一原則,它是秘而不宣的。

 

雙方的一足之隔

 

雙方使用同樣尺寸的兵器時,應當像雙方都無劍時那樣去凝神注意。

 

兵器距離身體兩邊都是一足之隔。有這樣的間隔,你可以退讓、躲閃;而進入這一空間,就非常危險了。

 

至要一擊 -- 第一刀

 

此處的“至要一擊”,代表一種最完美的方式。這裏的“第一刀”也不能按其字面意思理解為實際的刀,而是“觀敵之機”的隱語。“第一刀”的意思就是觀察敵人的意圖,瞭解敵人下一步要做什麼。這是“第一刀”的關鍵所在。

 

觀察敵手的心態和動靜,這是第一刀;隨著敵人出劍的動作而擊,這是第二刀。

 

這一基本原則可以有多種運用途徑。察情、水中之月、靜止之劍、疾病之擾,是其中四種,再加上手足之用,一共五種。這些就是“五觀一看”。

 

“察情”就是“一看”。另外四種則留在心裏,所以稱作“觀”。用眼睛感知稱“看”,用心感知稱作“觀”;它代表內心的觀察與思考。

 

我們稱它們“五觀”,而不是“四觀一看”,原因是“五觀”在這裏是一個包容性的術語,而其中,“察情”被稱為“一看”。

 

察情、水中之月、靜止之劍、疾病之擾、身體與手足,就是這五項。其中,四項是由心感知的,而另一項“察情”,是用眼睛看的,稱為“一看”。

 

何為水中月、靜止之劍、疾病之擾、身體與手足?

 

水中月是指決鬥中的架勢選擇;靜止之劍是指自身位置之選擇;身體與手足指觀敵之行及自己之反應;疾病之擾,目的是為了察情。所以,最基本的事情是去察知對手在將發未發之際的微小動態及心神意向。其他四項則是一般原則。

 

疾病之擾是為了看明對手之能力、意圖。沒有去除病擾,你就難免會走神而至失察。一旦失察,你就輸了。

 

疾病指的是心。心之疾病,就是心有所停住。在別人揮劍進擊的地方,應當避免讓自己的心停住於一地。其中的關鍵是斷念而非棄心。

 

出手

 

如果敵人用劍尖指著你,在他出劍的同時攻擊他。如果想攻擊敵人,要先引誘他出手。一旦敵人出手攻擊你,就等於是你在進攻他。

 

安全之間

 

在安全之間距站好位置;然後,凝神以待。

 

當你想要取位之時,如果對手已經取好了架勢,就取與其相同的架勢。

 

即使是對手或者是你逼進了五寸,只要間隔沒有變化,你和對手的距離就不會改變。

 

如果對手很多,也事先站好了位置,你最好的辦法是暫時由他們站在那些位置上。過度糾纏於位置之爭,並不高明。你應當保持身體的靈活機動。

 

走位

 

理想的步法、身形,應該以不錯過靜止之劍的位置為宜。這一點必須銘記在心。即使在戰鬥開始前也不能有片刻遺忘。

 

明辨“看清靜止之劍”的三種層次

 

觀之以心,被視為是“看清靜止之劍”中最基本的。觀之以心,眼才能感知。所以,和觀之以心相比,眼觀是第二位的,而後才是觀之以體、以手、以足。

 

觀之以體、以手、以足,是說你的身體、手足不能忽略對手的靜止之劍。觀之以心是為了觀之以眼,觀之以眼是讓你的手足都對準對手靜止之劍的位置。

 

心像水中月,身如鏡中影

 

這段話表示的兵法如下 --

 

水映月影,鏡照人形。事物在人心裏的投影,就和月亮在水裏的投影一樣,是瞬間的反映。

 

靜止之劍的位置就仿佛水面,而你的心可比為月亮。靜止之劍的位置應能映出心之影。心動,形動;形隨心動。

 

靜止之劍也可以比作鏡子,這時,這些比喻的意思是,身體依靜止之劍的位置而移動,就像鏡子一般。遵循這條原則,你的手足就不會漏過靜止之劍的位置。

 

月映于水是在瞬間完成的動作。儘管兩者相距如許,在烏雲消失的一刹那,月亮同時就在水面留下投影。這投影不是緩緩從天空降落,而是在短短的刹那就完成了,甚至短到你連眼睛還來不及眨。事物在人心中的反映,也像月映于水一樣,是瞬間完成的動作。

 

佛教有一節經文,說的就是心和月映于水、物照於鏡一樣,都是瞬間之事。月映于水,看起來似乎月亮就在水中,其實並不是。那不過是遙遠天空上投映下來的影子。形映於鏡也是如此,無論什麼,只要放在鏡子前,都能立即照出它的影像,這也是瞬間之事。

 

事物在人心中反映也是一樣。眼睛一眨間,心已經走得老遠,甚至遠到中國。就像你以為自己不過是在假寐,夢卻帶你回到了遙遠的家鄉。心的這種反映,在佛家眼裏,和水中月、鏡中影,是一樣的。

 

在兵法中,水中月這類的說法也是適用的。你應該時刻讓自己的心移到適合的位置,就像月亮在水中投下倒影。心動,形動;一旦與對手遭遇,身體就應該移到適合的位置,就像鏡之映射。如果心不能事先做好準備,身體是不會動的。

 

就位置來說,是“水中之月”;以人而言,是“靜止之劍”。兩種情況下,身體、手足的移動,意義是一樣的。

 

倉促之攻

 

最壞的事,莫過於倉促發動攻擊。除非交手前你在精神上已經做好了適當準備,完全看清了形勢,才可以主動攻擊。記住,不要倉促行事,這很關鍵。

 

收心

 

“收心”說的是,當你刺出一劍之後,如果你想著自己已經擊中目標,你的心就因為惦記著這個念頭而停滯不動;若你不能把心思從剛才那一劍上收回來,就會變得心不在焉,就會被對手的回擊所擊中。這樣,你雖然主動發起進攻,也會因受到對手的有力回擊而失敗。

 

當你刺出一劍之後,不要把你的心神駐留在你擊出的地方;出招以後,一定要及時收心,注意觀察敵人的舉動。一旦敵人中招,他的情緒就會發生變化;當一個人中招時,他就會變得憤怒起來。一旦被激怒,敵人就會更加兇猛;這時候,如果你有絲毫疏忽,就會被敵人擊中。

 

不妨把被擊中的敵人看成一頭發怒的野熊。當你意識到自己擊中敵人的時候,就犯了忌諱,讓心思逗留在已經發生的事情上面了,你的注意力會因此而渙散。你應當非常清楚,如果敵人被擊中,他內心反擊的力量就會激發出來。同時,他一定會倍加警惕,絕不願意在同一位置被擊中兩次,所以,如果你再像剛才那樣進攻,肯定會失算。如果你沒能擊中敵人,他就會奮起反擊,使你中招。

 

收心的意思是把心思及時收回,不讓它逗留在你擊中的地方。最重要的問題是,把心收回來,集中注意力,觀察敵人的動靜。

 

另一方面,如果你緊盯敵人被擊中之處,不把心思收回來,而是迅速、一再出劍攻擊同一位置,不讓對手有轉頭還擊的機會,那麼,這也是一種極為有效的策略,也就是“間不容髮”一語所表達的意思。它的基本思想是不斷地快速出擊,在兩次打擊之間不允許有任何短暫的停歇。

 

禪宗的問答,被認為是一種宗教意義上的戰鬥。在這樣的問答中,需要立即回答對方的詰問;如果你稍有遲疑,就會被對手占了上風。這樣,誰贏誰輸,就顯而易見了。

 

我們說“間不容髮”,也就是這樣的意思,它強調的是重複進攻時的出劍速度。

 

論“全部去除”、“空”、“見心”

 

“全部去除”,就是指徹底去除所有“病”。這裏的“病”,指的是“心病”。關鍵是在“心病”襲來的一瞬間將其去除乾淨。

 

在本書的其餘地方,談到了各種各樣的“病”。“病”的一般含義就是指心之滯留一處。佛學中稱為“執”,這是它最反對的東西。如果心執著一處,滯留不去,應該看到的,你也看不到了,你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失敗。

 

“全部去除”,這個說法表示的意思就是要在病念襲來的一刹那間將之全部去除。它強調的是:一個人應該去除各種迷念,不要失去對“唯一者”的感知。

 

“唯一者”指的是“空”;“空”是一個隱語,不能用公開的方式傳授。它指的是敵人的心。心無形無質,所以稱為“空”。看見“空”、“惟一者”,就是指看到敵人的心。

 

佛教的要旨,就是要意識到心之為空。儘管很多人都會說這樣的話,但真正能認識到這一點的人,卻少之又少。

 

至於說到“見心”,是指對手的心可以通過他握劍的手錶現出來。我們要做的就是,在對手還沒有移動之前,就對他發起攻擊。

 

“徹底去除”的目的是為了看到將發未發的瞬間。關鍵在於要立刻擯棄一切“病”,不要錯過“空”。

 

對手的心就在他的手上,它會通過手的動作表現出來。乘它們還處於靜止之時攻擊它們,這就叫“擊空”。空不會移動,它沒有形狀,不會運動。“擊空”就是要在其移動之前迅速出擊。

 

空是佛家之要眼。虛空、實空是不同的:虛空是指無物留存,實空才是真正的空,是心之“空”。雖然說,儘管心無形無狀,這有點像空的“空間”,但心卻是身體的主宰,所以,一切舉動都是心之行為。

 

心之動、心之勞,都是心之所為。心無所動,就是“空”;空有所動,就是心。空轉為“行”,化為“心”,勞於手足。你要在對手行動之前,就迅速攻擊他握劍的手,這就是說你應該“擊空”。

 

雖然我們說“見心”,但心是不能為眼睛所見的。心不可見,所以稱為“空”,心無所動也稱做“空”。雖然心可以通過握劍之手錶現出來,但卻不能為眼睛所見。關鍵就是,在心已經形諸於手、但還沒有有所動時就進行攻擊。

 

如果因為心不可見,你就把心、空想作是無;但是,一旦心、空有所動,它就能無所不為。那時,手抓、腳踏,直至所有的奇跡,都是此空、此心的行動產物。

 

我們很難通過閱讀書籍來理解這種“心”,它是一種“道”,僅僅靠聆聽別人的教誨是很難領悟的。寫書、傳道的人,都是根據以往的宗教典籍、文獻來寫、來說的,而真正能體認自心的人,是非常少的。

 

既然人類一切行跡,一切奇跡,都是心之所為,心也就在宇宙之中;我們稱之為宇宙之心。宇宙之心一旦運動,就會電閃雷鳴,風疾雨驟,它能造出千奇百怪的雲朵,還會帶來仲夏的冰雹,給人類平添災害。

 

從宇宙來看,空是宇宙之主宰;就人而言,空是身體之主宰。舞蹈時,它是舞蹈之主宰;表演時,它又是戲劇之主宰。射擊時,它是弓箭之主宰;馳騁時,它是馬之主宰。如果主宰發生了絲毫偏差,那麼,一個人就既不能騎馬,也不能射箭。

 

當心在體內找到合適的位置,呆在它該在的地方,一個人不管做什麼,都會得心應手,輕而易舉。重要的是發現此心,理解此心。

 

每個人都認為自己能體認自心,有效的役使自心,但真正說來,只有很少很少的人發現了此心。沒有做到這一點的人,身上總會流露出未能真正悟道的跡象;任何有洞察力的人都會看見。

 

當人們開悟的時候,他們做的每件事情,一切行動,都是直接了當的。如果他們沒有合乎正道,就不能稱為了悟之人。直心就稱為本心,或者是道心。而扭曲、污染的心,就被稱為妄心、欲心。

 

能認識到本心、依本心行事的人,是十分讓人羡慕的。我並不是從自己的理解說這些話。儘管我這麼說,我自己還很難做到有直率之心,並且依直心行事;我這麼寫的原因是因為它就是道。

 

即便如此,在兵法中,如果沒有率直之心,你的身體、手足不能據此而動,技術就無法臻於化境。儘管我們日常的行為並不都是依道而行,但在兵法之中,悟道是必不可少的。

 

即使你的行為不偏離此心,在某一門技藝上你也讓行為符合本心,但如果你要把它用到別處嚴就不能管用了。一個無所不知、無所不能的人才是真正的行家。只掌握一門技藝的人,只能稱為專家,但不能稱作“精湛”。

 

真心和妄心

 

有一首詩這樣寫道:

 

彼亦曰心,

雖名為心,

蔽惑此心。

莫棄此心,

以此之心,

去彼之心。

 

這裏,第一行的心是妄心,它既是虛妄,迷亂真心,所以不好。第二行的心是指妄心。第三行指的心是表示本心,它被妄心迷亂。第四行的心是指本心,第五行的心也是指本心,第六行的心是指妄心。

 

這首詩要說的,就是真與妄的不同。心有真妄之分,如果你能發現本心,依此而行,一切都正大光明。如果本心因為受妄心的遮蔽而扭曲、玷污,一切行為也就扭曲、玷污了。

 

本心和妄心並不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實體。本心是我們的“本來面目”,在父母生我們之前就存在了。它是無形無跡,無生無滅的。父母生了我們的身,但是,因為心是無形無質的,所以我們不能說它是父母所生。與生俱來的不過是我們的身體罷了。

 

禪的教誨,就是讓人和心溝通。但是也有許多偽經的存在。很多人,說的話雖然相近,但路卻不正。所以那些自認為是禪宗的人並不是一類。

 

當我們談到妄心時,其實指的是血氣,它是從個人角度和主觀方面來說的。血氣就是血的流動,當血流上湧時,人們的臉色就會改變,並開始動怒。

 

同樣,當人們看不起我們所喜歡的東西時,我們就會變得惱怒和憤恨。但是,當別人和我們一樣痛恨我們所不喜歡的東西時,我們就會很高興地贊同他們的意見,並且以錯為對。

 

當人們接受了貴重的饋贈時,總是心花怒放,眉開眼笑,血流上湧,使他們的臉上光彩煥發。這時候,他們就會指鹿為馬,認非為是。

 

上面所說的,就是人們在面對各種情形的時候,由於受肉體中血氣的影響而產生的各種心靈狀態,它們被稱為“妄心”。

 

妄心起則本心隱,一旦生有妄心,就會起種種惡事。有智慧的人們得到褒譽,就是因為他們能用本心去除妄心。在沒有智慧的人們那裏,本心是被隱藏起來的,而妄心的力量卻很強大;所以他們總是做錯事,玷污自己的名譽。

 

雖然上文引用的詩句很平常,它卻很好地說明了真和假的區別。如果憑妄心而動,那麼無論做什麼,都是錯的。比如,若受妄心支配,你在決鬥時一定會失敗,你的弓箭和槍不能命中目標,甚至你連馬也不能騎;如果你演戲或跳舞,就會又難看又難聽;無論你說什麼,肯定都會說錯。什麼事情都不對勁。相反地,如果你聽從本心,那麼你做什麼都會很好。

 

人會在頭腦中編織謊言,卻聲稱它們都是真實的。這就是妄心的活動,它的虛假變得明顯而容易發現了。如果說話的人心中有的是真實,聽的人最後總是能意識到它,並不需要解釋和推理。本心是不需要推理和理由的。

 

妄心是心的病障;去除妄心就是破除心病。去除了病,心就會健康起來;健康的心就被稱為本心。如果你按照本心做事,就能更好地掌握兵法的奧妙。當然,這個原則也不例外地和一切事物相通。

 

 

作者:柳生宗矩

 

第三卷 無刀

 

無刀

 

“無刀”,不是要你奪走對手的刀,也不是要你為了顧及自己的臉面,有意做出奪刀的姿態,它是在無刀的時候,怎麼保全自己、不被對手殺死的一種藝術,和奪不奪對手的刀沒有什麼關係。

 

再有,有些東西,別人處心積慮不讓你得到,你卻不依不饒,要去得到,這也不叫“無刀”;相反,你能夠不執著於它,不怕別人奪走它,才叫“無刀”。一個人,若專注於他的刀不被奪走,便容易忘記真正的目標,他念念不忘的只是手裏的刀而已。於是,他就一個人也殺不死。

 

不殺人,我們以不被殺為勝。這時,“無刀”並非一種空手奪白刃的藝術,而是你手裏無刀,也能夠保全自己,不被殺死。

 

注意,無刀不是空手奪白刃的藝術,而是要你可以隨心所欲,駕馭一切工具。試想,你手無兵器,卻依然能夠奪走敵人的刀,以為己用,那麼手裏究竟拿了什麼又有何妨?即使只是一把摺扇,也可以制服拿刀的敵人。“無刀”,要達到的就是這樣的境界。

 

譬如,你路遇強敵,手裏只有竹杖防身,而他卻是長劍在手。這時,你或者,憑一根竹杖將他的長劍奪下;或者,即使你沒有奪下他的武器,卻也沒有讓他的攻擊得逞。兩種情況,你都是勝者。這就是“無刀”的基本思想。

 

所以,“無刀”不是要奪人之刀,也不是要索人之命。倘若對手一定要置你於死地,這時你才應該奪下他的刀。奪刀不是你的初衷,它取決於你對安全與危險的辨察,而這需要你仔細度量敵人與你的距離,不讓他的刀傷到你。

 

倘若你已經知道,多大的距離才是安全,你就不必擔心敵人的刀劍了。一旦你已經置身在對手的攻擊之下,這時,你需要迅速辨清形勢。你手裏無刀的時候,只要你沒有進入對手刀劍可及的範圍內,你就奪不走他的刀。要奪刀,你必須置身在他的攻擊範圍內;而這時,要奪刀,你就不得不冒被殺死的危險了。

 

“無刀”的精髓就是,讓別人握刀,而你只是用手作武器和他們交手。然而,因為刀比手長,你要贏得勝利,就必須靠近對手,走到他的攻擊範圍內。

 

這裏,必須注意對手的刀和你的手之間的相互作用。對手舉刀要砍下來,這也正是你站在刀柄底下動手奪刀的時刻。這時候,你不要像泥塑木雕一樣愣在那裏;因為要想奪刀,你就必須靠近他,不能害怕。

 

“無刀”是這一門派的最高秘旨。姿勢、劍位、站位、距離、換位、劈刺、表像和意圖,這些都出自“無刀”的精神,“無刀”正是它的內核。

 

大機大用

 

一切事物都有“體”和“用”。比如,弓箭自身是“體”,當它張開、瞄準、射中靶心,這就是它的“用”;燈是“體”,光則是它的“用”;水是“體”,濕是“用”;杏樹是“體”,色與香是“用”;刀劍是“體”,劈砍是“用”。

 

“機”就是“體”,它所蘊涵的各種能力,表現在外,就是“用”。杏樹因為有“體”,它可以開出花朵,散發出色與香。同樣,“用”內含於“機”,而表現於外。比如,劈勢砍勢、表像意圖、攻勢守勢等等,表現的都是外部的活動,而內部有一個“機”存在;它們都是“用”。

 

“大”是一種美稱。譬如,我們說“大神”、“大化”、“大賢”,這都是美稱。大用源出於大機。禪師到了一種較高的境界,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身體,不受外界的控制,無論他說什麼,做什麼,都合于大道,這就稱作“大神力”,或“大機大用”。

 

“神力”、“奇跡”不是外界鬼怪精靈造出的異象,它指的是無論做什麼,都從心所欲,不受羈絆。當你在所學的之外,實現了自己的獨立之後,那麼,各種劍位、虛招、騙招,各種兵器、上跳、下躍、奪刀、踢腿,各式各樣的動作,都稱作“大用”。不過,只有你自身有“機”,才會有這樣的“大用”。

 

在家裏,要注意頭頂、還有左右,看看是否會有東西落下。坐在門窗邊上,也要注意它是否會掉下來。如果恰巧做了達官貴人的隨從,要時刻提防意外之事的發生。即使只是進門或者出門,也要留意其他進出的人,時刻警惕。

 

這些都是“機”的實例。由於“機”已經為你所有,水到渠成的時候奇跡就會出現,這就稱作“大用”。

 

如果“機”還不到火候,“用”就不能表現出來。一個人能做到全神貫注,並不斷地練習,“機”就會慢慢長成,“用”也會自然顯現。“機”凝固、硬化、失去彈性的時候,就無法正常發揮作用;而它一旦成熟,就會擴展到整個身體,而“大用”也會通過你的四肢、耳目表現出來。

 

如果你遭遇到這樣有“大機大用”的對手,你平時所學的武術就全然無用了。遇到他,你甚至手都不能抬起來。有大機的人,只要他的眼睛一注視你,你就會被他完全迷住,只是毫無作為地站在那裏,甚至刀都忘了拔出來。

 

如果你稍有耽擱,哪怕是眨眼的功夫,你就已經輸了。貓的眼睛一瞪,老鼠就會從天花板上掉下來 -- 它是被貓眼睛裏的神情迷住,於是記不得要逃跑,就掉下來了。遭遇有“大機”的人,一如老鼠遇到了貓。

 

禪宗裏有一句話:“大用無方”。它說的是,有“大機大用”的人,是不會受任何現成的學問、規則約束的。學問、規則在各個領域都存在,只有大師才能超越這些學問、規則,他們可以從心所欲,不受羈絆。打破一切規則,從心所欲地去做,就是實現了“大機大用”。

 

“機”,意味著思考一切問題都要專注。所以,這種有明確思考方向的“機”一旦僵化、凝固,你就會為“機”所困,失去自由。這是因為“機”還沒有長成的緣故。如果你能夠進行有效的練習,“機”就會繼續生長,直到遍佈全身,可以收發自如、從心所欲去行動。這就稱作“大用”。

 

“機”是一種內在的精神,視環境的不同,而可將精神稱為“機”。心是內質,精神是入口。心是全身的主宰,所以它是居於內的;精神是門,是在外面為主人 -- -- 服務的。

 

心有善惡之分,這種區分正來自於“機”,因為它無論成善成惡,都是來源於“機”的不同狀態。在入口處作為警衛的精神稱作“機”;人們打開房門,走到戶外的時候,無論他們行善行惡,抑或是創造了什麼奇跡,這一切,都取決於他們開門之前心裏有的思想。

 

所以,這種“機”,意義非常重要。如果它正常存在,就會顯露於外,“大用”也會因之表現出來。無論什麼時候,如果你懂得這就是精神,你就永遠不會落在人後。至於它被稱作什麼,則要視環境而定。

 

我們談到了內質和入口,但其實在我們的身體裏面,什麼是內質、什麼是入口,並沒有明確的定義;我們用“內質”“入口”這樣的說法只是一種比喻。譬如,別人發言的時候,我們可以把發言的開頭稱為“入口”,而結尾稱作“內質”;就詞語本身而論,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地方可以稱為“入口”和“內質”的。

 

心和物

 

大禪師 Saint Manom 有偈語曰“心隨萬事轉,境從百幽生”。

 

這句偈語說的是禪宗的秘密,我在這裏引用它,因為它正好也道中了兵法的奧旨。不習禪宗的人們也許會覺得這句話很費解。

 

在闡釋兵法的時候,“事”指的是對手的各種舉動;你的心緊緊隨著對手的每一個動作而改變。比如,對手舉劍向你的時候,你的心轉向劍;如果他向右側急速移動,你的心也轉向右側;同樣,如果他移向左側,你的心也向左轉。這就叫“心隨萬事轉”。

 

“境從百幽生”,這是兵法的要旨所在。在任何場合,你都要全神貫注于對手當前的一舉一動,把已經發生的事情置於腦後,任它們如船尾的水紋那樣自行消失,不要再在心中有任何掛牽,這就可視為境從百幽生。

 

“幽”就是幽微神妙、難以覺察;它指的是心不凝滯於任何一點。在與敵交手的時候,如果你的心在某個點上停留,你就一定會被擊敗;如果你的心在應該動的時候有絲毫遲延,你就會被殺死。

 

心無形無狀,所以它是看不見的;但是,如果它注意於一點,耽延不前,這時的心就能夠看見。不妨舉素絲為例:用紅色染素絲,它就變成紅色;用紫色染,它就變成紫色。人心如果受到外物的吸引而凝滯,就好圖元絲染上了顏色,變得能夠看見了。譬如,如果你是個對男孩非常有吸引力的女子,時間一長人們自然會慢慢注意到。

 

在和敵人交手的時候,你必須緊緊地盯著對手的一舉一動,如果你的心稍有遷延,你就要敗北。我在上文引用那句偈語,要說明的就是這個道理。那句偈語下面還有兩行,但我這裏沒有引用,修習禪宗的人需要知道整首偈語,而我們這裏談的是兵法,知道前面兩句就足夠了。

 

兵法和佛學

 

兵法與佛學,尤其禪宗,有許多共通的道理,其中最根本的一點,就是要在任何事物上都破除執著之念、避免凝滯之心。這一點至為關鍵。無論修習佛法還是兵法,破除執念都是根本要義。

 

有一位歌伎,為了回應西行和尚的偈語,而寫了下面這首詩:

 

君今既離家,

欲問意如何;

但去莫複問,

心無戀舊居。

 

修習兵法的人應當深刻體會最後兩句,看看我們是否做到了這一點。在和敵人交手之際,無論你內心有怎樣微妙的變化,無論你採取了什麼動作,如果你的心停留在自己的動作上面,那你就一定要輸了。你一定要培養不繫念於任何事物的態度,無論那是敵人的舉動,你自己的武藝,還是劈砍的招式。

 

是和非

 

龍濟大師曾經對一群信眾說:“見柱為柱是不見柱,見柱非柱也是不見柱。把肯定和否定的念頭統統排除,才能真正地肯定和否定。”是一位老師告訴我的這段話,我由此想到了它和兵法是相通的,所以在這裏引用它。

 

見柱為柱和見柱非柱,指的是對是非、好壞的判斷,肯定和否定就像挺立的柱子,在心中屹立不倒。只要判斷某事為是的念頭在心中盤踞,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一個沉重的負擔;如果判斷某事為非,則這個負擔就更為沉重。因此,格言教導我們不要去看“柱”,它的意思是你不要繫念於肯定和否定、是和非的判斷。

 

對好壞的判斷都是心的病障。如果不排除這些病障,你什麼都不可能做好。所以格言教導我們要在去除了肯定和否定之念後,獲得對肯定和否定的理解。它的意思是,當你去除了肯定和否定之念後,再把對肯定和否定的理解化入內心,在肯定和否定之中達。到更高的境界。

 

即使你對佛學有很好的理解,不繫念於肯定和否定的判斷,仍是非常難以達到的境界。

 

真和假

 

“即使真念,也需要破除,更遑論那些妄念。”在這句話中,“真念”指的是真理。一旦你悟到了真理,就不應再讓它在心中停留 -- 這就是“即使真念,也需要破除”這句話的意思。

 

悟到真理以後,如果你讓它在心中停留,它就會污染心靈;真理尚且如此,‘如果讓虛妄的念頭盤踞心中,那它對心靈的污染會多麼嚴重!即使真念,也需要破除,更毋論那些妄念了,你的心裏不應該有任何念頭存留。這就是開頭那句話告訴我們的道理。

 

看畢一切真理,盡皆拋去,不要在心中存一絲痕跡。將它們一掃而空,讓心靈保持空明開闊,以平常、恬淡的心態做事。如果不能達到這個境界,就不能稱為兵法大師。

 

因為我生於軍事世家,所以我的討論側重於兵法,但上文所說的原則並不僅僅適用於兵法;所有的藝術和科學,所有的生活之路,也都應該這樣要求。研習兵法的時候,如果你一心想著兵法,就是“病”。射箭的時候,如果你一心想著射箭,就是射藝不精。

 

如果懷著平常心去射箭,你就會覺得弓箭得心應手;如果懷著平常心決鬥,你就能自如地揮劍。如果有不受任何外物干擾的平常心,做什麼事情都會很好;反之,就要出問題。比如你要開口講話,不論說什麼,聲音就會發顫;你要在別人面前動筆寫字,手就會顫抖。

 

平常心就是心中空無一物,輕輕拭去一切過去的痕跡,這樣,心靈就能保持虛空明淨,這也就是平常心。讀儒家典籍的人只關心“敬”,所以很難理解“讓心靈虛空”這樣的道理。“敬”不是認識的最高境界,它只是第一步的訓練而已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martialartworl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